谁人意殷殷(第1/2 页)
内堂之中。
王環跪坐在锦织的垫子上,一身丹衣在只了几盏油灯的室内掩去了华色。
窗外竹叶影影绰绰,隔着纸窗映衬在王環身前。
风吹过,竹影婆娑,像是一条在王環身前缠绕的黑蛇。
王環垂着眼,看着落于膝上的双手,未着丹蔻,如凝霜雪。
这双手可描眉,可作画,却无力让她反抗世家的牢笼。
王氏是个囚笼,她活在其中,王璲亦是。
耳边隐隐传来成群的脚步声,王環弯了弯唇,知道王璲的大婚已经结束,大父王拙要来为她定罪了。
王拙大步迈进内堂,黑沉的衣摆从王環身侧划过,带过一阵冰冷的寒意。
紧随着王拙进来的是王環的大母赵氏,王環阿父王却与阿母杨氏跟在赵氏身后,面上的难看不比王拙少。
王環却知道,阿父阿母并非是在气恼她不知分寸在大礼上做了那些事,而是气大父的行径越来越过分,气自己什么都不能做。
下人奉上热茶,又躬身离开,不敢多留一刻。
王拙高坐其上,沉着眼看着王環,“王環,你可知错?”
王環抬头,唇边带着分笑,无所畏惧地看着王拙,“王環何错之有?”
王環的行为无疑触犯了王拙的威严,王拙面色骤然变得严厉,但不等他开口,坐于他身侧的赵氏就幽幽出声。
“阿環说的不错,她何错之有?”
王拙怒目看向赵氏,指着王環怒不可遏,“她在她大兄的大婚之上闹出那种事,还不叫错吗?!”
赵氏嗤笑出声,“错?我们阿環不过送了两方鸳鸯帕,祝愿也是好的,忠贞不渝、相濡以沫,换在哪家能说上一句错?”
王拙站起身火冒三丈,“好?你都知道了尹茹与韦氏郎的私情还能说出她王環无错?若是有人因此知道了尹茹之事,让我王氏颜面扫地,我杀了王環都不为过!”
王拙这话说得太难听,修身养性多年久不动怒的赵氏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,指着王拙就骂,“你也知道是尹茹自己有问题?若不是尹氏女自己行不正,阿環的礼又怎会对她有影响?”
“要怪就怪你王拙!为王璲挑选新妇的事从头到尾除了你就没人插手过,如果不是你今日告诉我尹氏女与韦氏郎的事,我都不知你为王璲选了这么个新妇!”
王環眸光微动,忽然想到了阿母说大父脸色不好地去了大母那儿,还散了所有人。
看来,她的大父王拙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。
王環想笑出声,她的大兄,还真是厉害,硬是从大父为他选中的女郎中找出了尹氏女,还将尹氏的事瞒到了现在。
想来大父能知道此事,也离不开她大兄的故意泄露。
一手培养出的宗子,风光霁月般的郎君,身上却有了这么块瑕玷,她的大父怕是想杀了尹茹的心都有了。
王環忽然出声,笑盈盈看着她怒火中烧的大父,“若不是大父处处想让大兄顺着您的意,次次不顾大兄的意愿,大兄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?大父只知指责我们,为何不看看自己身上的过错?在王氏,最大的过错是您啊,大父。”
王環知道,自己的这些话能让大父王拙将她关到及笄之时,但她不惧。
若不为自己,她宁死。
最会诛心之人,莫过至亲之人,王環的话就像是火上浇油,让王拙心中的怒火愈盛,一时之间理智全无,抓起桌上的热茶就向王環砸去。
“王拙!”“阿環!”
大母与阿父阿母的声音同时响起,王環冷漠地看着那盏热茶向自己袭来。
明明是危急关头,王環却好像魂出体外,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。
王環平静地想着,若是这盏热茶真的毁了她的面容就好了,那王氏将再无女郎王環。
身侧衣袖翩飞,带过一阵雪意,隐有梅香传来。
王環身前落下一道影子,将竹影婆娑成的蛇影盖去,抬眸看去,是一身玄衣。
大兄,王璲。
恍若时间被慢化,王環看不见身前的景象,耳边却能清晰地听见茶盏砸落在王璲身上后坠落在地的碎裂声。
锦团之上,丹衣女郎抬首,久久看着身前玄衣梅香的人。
“大父,错非阿環,而在王璲。”
“尹氏之事是王璲一力而为,王氏无人知情。大父若要责罚,便责罚王璲。王璲一人之为,一人承担。”
王璲挡在王環身前,看着王拙,一字一句开口。
许是因为一身玄衣裘披的原因,平日里温和清雅的郎君此刻却像是冰冷平静的蛇,无声地吐着蛇信,仿佛随时要将眼前的人一击毙命。
砸出了那盏热茶,王拙的怒火好像一下消退,但看到王璲出现时,他的心绪又变得极其复杂。
王拙面色不明,沉着眼看着王璲,“王璲,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过来?”
王璲转身,解下身上的裘披为王環披上,垂下的眼睫纤长,“大父也未告诉璲,您会想要伤了阿環。”
为王環系好裘披后,王璲弯了弯唇,目光轻柔,看着王環,“阿兄送阿環回去。”
淡淡的梅香从裘披上传来,带着尚存的余温。
王環看着王璲身前那块狼狈的水渍,却抬手扯掉了已经系好的带子,从锦团之上站起了身。
“環自己回去便是,不劳大兄相送。”王環平静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