艟梦(七)非你即他
于瀚甫闻指令,身随刀动,刷刷两刀,正是一招「断水分流」,刀光过处,削断来者手中长枪。那人腰部喷出鲜血,昏死过去。
此招本拟一挡来刃,二斩胸口,但于瀚正值心神不稳,砍杀胸口的那刀偏得幅度过大,竟斩在腰上。
于瀚一招得手,精神回稳,信心陡增,当即脚施水上飘轻功,纵身出窗,同时一招「四海生风」刀护周身,回身旋斩。
但见外头甲板上数名手持枪铳的水手,渔船旁不知何时停泊了一艘巨大战舰,仍不时有水手从战舰上甩绳攻来。老郑一边对付甲板上的敌人,一边开枪阻止敌方援军上船。
众水手突见一名陌生青年持刀纵出,立即开枪招呼。
于瀚吃了一惊,赶紧舞刀护身,窜到船沿一处木桶掩体後,此时生死交关,于瀚只存保命意识,知道敌众我寡之下,绝不能待在同样一个位置超过半分钟,赶紧脚下一点,不停转换,闪避子弹,这时忽听老郑高声令道:「瀚子!九斩斜阳!守住主控室!」左手拳一边将一名敌人打飞,右手退出空弹匣,装上插在腰上的新弹匣,口中喊道:「猴子!阻止他们上船,教你的『一叶渡江』全忘了吗!」
于瀚听从指令,左右闪身,手中刀式奔腾而出,登时刀劲弥天,一式九斩,将主控室周围的九名敌人斩翻在地。
跟在于瀚身後纵出的程正仑,本提单眼狼牙望远镜拒敌,仗着身法高妙,敌方虽众,一时也奈何不了他,只是地方狭窄,难展大范围游斗的优势。这时听得叫唤,举目上望,就见隔壁战舰数条绳索飞来勾住己船,敌人如军队进攻般向渔船跳来。
不说敌人源源不绝,只消战舰舵手一转,一头撞来,小小渔船能不翻船,那才是怪事。程正仑赶紧施起「一叶渡江」纵上船桅,脚下犹如蜻蜓点水般点在敌方绳索上,右手杀恶棒一阵乱打,将沿绳索跑来的敌人全数打落海中。
扑通哀号声尚未止歇,另一波攻势又已攻至,程正仑心知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,当即收棒入怀,提上一口气,四肢并用,荡爬纵跃,飞身来到绳索勾结处,提棒破坏,奋力堵截敌方增援。
援助遭截,敌方攻势顿时慢了许多,老郑见时机已到,高喝一声:「小辰,到主控室!走!」只是出声半天,也不见船有驶离的意思。
原来方运辰右手套着鱼矛索,一套「狂鲨颚」拳法,跟着于瀚一同坚守主控室周围,那「狂鲨颚」正是老郑周游四海的独创绝技,右手腕下鱼矛连着铁索,拳中机关使鱼矛收放自如,近能加强拳法招式,远能射击作鞭法变式,加上左手上的指虎,更是变幻莫测,令人防不胜防。
要记住练会这繁琐的变招後着,非有极高的耐性不可,三人中就属方运辰最为沉着,老郑乐得有个传人,便以这套「狂鲨颚」授之。孰料方运辰最为聪明也最为理性,心怀正义,是非善恶根固於心,即便眼前面对生杀险恶,右手鱼矛索仍始终不出,顶多以刺划伤敌,袖箭所伤之处也全非要害,敌人一个倒下,随又爬起,加之敌军源源不绝,时间一长,凶猛狂鲨也感心力交瘁。
就听啊一声痛嚎,方运辰右膝遭子弹划过,一名敌人奔到他背後,枪口瞄准,便要结果他的性命。
于瀚撇眼望见兄弟有难,惊呼一声:「方脸!小心!!」随即一声大喝,一招「横断北海」刀随念出,情急之下,全力一斩,登时血染刀刃,一颗脑袋从天而落。
鲜血落在于瀚头顶,顺着他的脸庞流下,双眼惊怒,宛若煞神,敌人甫见,未战先怯,全数停了战火。
这时程正仑刚好破坏最後一条绳索,渔船重获自由,老郑力拼余下群敌,那些水手见一名青少年都这般凶狠,又见陡失奥援,战意低迷,留下重伤难逃的同伴,纷纷跳海逃生。
程正仑脚踏「一叶渡江」复回,赶紧开船驶离,待老郑将船上屍体尽数丢下海之後,于瀚与方运辰仍呆站在原地,难作一声。
老郑缓缓走来,举枪戟指,冷然道:「你还要害你的兄弟几次……」
语气冷煞到听闻的两人为之一颤,于瀚首先回神,见老郑枪指方运辰,又是一惊。
就听老郑冷道:「小辰,你是三个当中最聪明的,你应该最清楚,刚刚那种情况叫『战争』,你眼前的是『战场』,如果你在战场上还对敌人有怜悯之心,就是对自己同袍的残忍。」
这时角落突然传来细微一声呻吟,老郑一个箭步窜去,手提一人出来,原来刚刚战事已了,一名水手受了重伤,昏死过去,而後渔船晃动,陡然醒转,竟被遗忘在敌人船上。
老郑一把将那水手掷在方运辰面前,举枪冷然道:「对准他的头,放箭!」
那水手与方运辰同样心惊,一个是担心自己性命难保,一个是参想不透是甚麽样的深仇大恨,可以让人不问青红皂白,下令夺取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性命?
「现在我们还没脱险,那艘船舰可能去而复返,老子不要一个会拖後腿的同伴,在战场上不是他死就是你死!老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……放箭!」说着举枪指着方运辰的头顶。
方运辰跌坐在地,看着那水手以额碰地,双手合十,不停发出有气无力的求饶,心下极其矛盾,深知老郑所言皆属实情,但眼前那水手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一条生命,就算真有甚麽深仇,也不该这般毫无人性,趁其伤重,取人之命,心中犹疑难定,右手彷佛变得无比沉重,重得他抬不起手,更别提瞄准射箭。
于瀚见状,便欲上前求情,但听砰砰两响,两颗子弹打在他的脚边,阻却他的脚步,老郑枪口复对方运辰,怒喝道:「这就是战争!不是你就是他!给老子放箭!」板机扣处,一颗子弹射出,划过方运辰的脸庞,打在後方船沿。
方运辰惊呼一声,眼泪鼻涕混合着汗液流了满脸,咬紧牙关,本想紧闭的双眼也被老郑喝开,缓缓抬起手来,对准那人,可说甚麽也没力气按下机关。
又听砰砰砰三响,三道疾风擦过自己的头顶和双耳,方运辰彷佛只听到自己的吼叫声,手中一紧,按动机关,袖箭发出。待五官回复知觉时,那水手已然死在地上。
方运辰呆坐当地,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具屍体,心里意外的没有一丝愧疚,也没有感到恶心翻涌,反而感觉到原来杀人是这麽容易的一件事。而正是这样的心情让他感到害怕,怕他自己──我杀了人,但却没有感觉到惭愧内疚,我是不是一个恶人?
于瀚也是今日甫历杀人之事,差别在於他是为救同伴而出刀,且心思较为刚毅坚强,心情较易於平复,走上前将兄弟扶起。
老郑卸下左手上的指虎,丢在方运辰面前,冷漠令道:「小辰守甲板,猴子作领航员,瀚子跟我进来帮忙掌舵。等一下用对讲机讲御敌计画。」
「老郑你……」于瀚见他丝毫不体恤方运辰惊魂未定,正欲理论,却被方运辰一把拉住:「老郑是对的,这里是战场,我们……我们不能内讧,我没事……」说着套上指虎,紧握双拳,用衣袖拭去脸上血污,挺立於甲板中央,从头到尾不发一语。
站在主控室里的老郑看着在外头相会的三人,暗叹一口气,自言道:「为甚麽你们要跟着一起来呢?」殊不知,太子帮三人也怀着相同的疑问,其时,已入深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