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.第七十六章 京都记事（六）
趁着这两天天气晴好，大部分院都陆续启程。麓山院因为萱王入学的关系，要暂留云安城好几天。所以在其他院忙着收拾行装赶路的时候，麓山的学子和博士们倒还有闲心和友人集会小聚。
李钰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可能把未来十年的酒都喝完了。沾了山长大人的光，什么诗会、琴会李钰去了不下十次，就连由皇室举行的诗词雅集李钰也有幸参加。自从在安王府的赏雪宴上‘真心话大冒险’横空出世，往日宴会上那些雅致的游戏就全无了踪影，就连小李博士私人所有的唯一一副扑克牌也被大家友情征用了。
这些人明明前一秒还是满身风华，琴音飘渺，下一秒却画风突变，个个满脸兴致勃勃的想探听友人八卦。小李博士对自己居然没有用唐诗宋词震撼他们，反而用屌丝游戏带歪了这一帮古代名士感到万分的心虚。
自那日心惊肉跳的跟着山长大人闯了况安堂，李钰就觉得山长大人变得很奇怪。似乎像是在躲着自己？小李博士也试图求证原因，但这一段儿频繁外出参加诗会，同行的博士又太多，李钰总找不到机会。况且山长大人有意躲闪，任小李博士有再大本事也是逮不住人得。
今日江家设宴，麓山院暂留京都的所有人都接到了帖子，包括几个年龄不过十二三岁的学子也不例外。李钰听琴科王博士嘀咕，说这完全不符合江大才子的风格，江重焕什么时候能一连清醒这么多天，还要邀人过府一叙，而且用的名目居然是为爱女庆祝生辰！？江大才子不会是又喝醉了，在发酒疯吧？可惜人江家送帖子的管事言之凿凿，客气的不得了。
后来一打听，还滞留在云安城的大部分院都受到了邀请，山长大人大笔一挥，临行前最后一次宴会，干脆所有人都参加吧！倒是杨博士不是很想去，天气越来越冷，老人家已经极少出门了。考虑良久，最后还是写了一封措辞诚恳的回帖，客气的婉拒了。
没办法，李钰只能领着自家学院的三个孩子硬着头皮去了。一路都觉得心神不灵，右眼还十分应景的一直跳个不停，心塞的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，小李博士心里郁闷，每次出门都要出点事情，自己不会和云安城犯冲吧？
三个孩子倒是半点不理会自家师长大人的纠结，一路都是兴致勃勃，难得这样的聚会师长会带上他们，来云安城近一个月，除了抽空回了次家，还有上次参加的安王府赏雪宴，三人已经宅在别院小半月了。一听说要参加宴会，连平日最稳重的林瑞阳都喜形于色，就更不要提心性更为跳脱的小胖子石明福，若不是李钰板着一张冷脸压着，这小胖子怕是快要飞起来了！看那满脸荡漾的嘴馋相，这小子不会又在幻想宴会上的好吃的吧？
比起算科这边不靠谱儿的师徒四人，经论科这面的林子浩同学已经有跳车的想法了。想想出门前老师对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容，还有山长大人读不出意味的打量，被同窗们戏称为‘老夫子’的林子浩这一路都无比忐忑，照理说这次大比不负众望夺了魁，师长们肯定好一段儿时间都没有时间想法儿折腾自己。只是……不就是江家小姐的生辰宴吗？不动声色的扯扯身上这套白色锦缎华服，到底为嘛让自己穿的如此招摇？！先前门口集合的时候，看大家都穿的很正常啊，自己还看见人算科李博士整个人裹得像颗球呢，为什么只有自己要穿的如此单薄，师长大人，外面可是白雪皑皑，自己可真没有为了风度而使自己冻死的勇气……
可惜，现在可没有人有精神来解救他。
一路倒是遇见好几拨熟人，连早该启程的青山院居然也在半路碰个正着。为了避免曾山长又来挑刺儿，随行的几位博士联手把不以为意的山长大人请到了算科的马车上，没办法！谁让李钰现在是麓山院公认与山长大人相处最为融洽的博士呢，所以和山长大人同乘一车什么的，谁还有小李博士经验丰富？
成功用空马车骗过果然过来找茬的曾山长，李钰偷偷躲在车帘后面观望，对锲而不舍的青山院实在佩服。
马车里大家都在装作忙自己的事情，李钰在发呆，山长大人头也不抬的在看，三个孩子一反先前的兴奋，正安安静静的摸出一本古籍轮流看着，一时除了车外的风声，马车里安静极了。
在一片别扭的沉默中，众人终于到了江家。幸好上山的路坡度较缓，又被人仔细修缮过，因而马车上去还算比较轻松。送上拜帖，被江家的管事迎进门去，李钰在车上一直憋着的那股气才放松的吐出来，山长大人到底在生什么气？低气压都多少天了，不会是更年期提前了吧？想想人家那年纪，嗯……真是十分有可能啊！
不提小李博士不靠谱儿的腹诽，一路走来，众人都在和相熟的人寒暄。今日到场的宾客可比上回的赏雪宴人数多多了，晃眼一看，李钰纳闷儿，大家居然都是带着子侄辈一起来的？眼看着一个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上前来见礼，某方面一向十分迟钝的小李博士都开始忍不住暗自嘀咕了，今儿这江大才子是啥意思？
后又听旁边有人议论，说是江家不仅邀请了这一大帮少年郎，京都里有适龄闺秀的人家也都接到了帖子，各家夫人正带着小姐们在内院做客呢！离这满是男子的青淞苑也就一墙之隔而已。
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，李钰恍惚中好像真能听到清脆娇嫩的少女欢笑，乘着冬日的冷风飘得极远。青淞苑的少年们这事大多下意识的抬头挺胸、举止雅，让正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李钰牙都快酸倒了。嘿……这哪儿是生辰宴，明明就是相亲宴嘛！
果不出奇然，这还没开宴，就有人等不及提议要来一场才艺表演了。死死牵着小胖子，又对另外两个直瞪眼，好好坐好喝茶吃点心，大人的事儿小孩子掺和什么呢！
不提外间的才艺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，内院也是一片莺莺燕燕，都是十几岁的少女，看见相熟玩儿的好的，总免不了叽叽喳喳聊个尽兴。
各家的夫人面上也是和和气气，你推我让，一时倒显得气氛十分的融洽。
甑夫人最是不耐这后宅妇人所谈的家长里短，早早就挨着江素兰小姑娘凑一起，免得又有一堆认识不认识的大家夫人想给自己说亲。
“这么多年看来小姨还是没怎么变啊，对嫁人还是没兴趣吗？”看出甑夫人隐忍的不耐，江素兰浅笑。
“小东西倒是打趣到长辈头上了，可别幸灾乐祸，今儿这么大阵仗可是为了给你择婿呢！”嗔怪的伸出芊芊玉指点点面前小姑娘温温润润的额头，甑夫人笑骂道。
“我知道的，爹爹和我说过呢。”既没害羞，也不觉得不好意思，江素兰浅笑着陈述，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悠然，这倒是让自认为够任性的甑夫人也觉得奇怪。
“兰兰是怎么想的？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？”虽然至今单身的大龄老姑娘没立场问这种问题，但甑瑟还真是对此特别好奇。
“爹爹喜欢就可以，反正也是进我江家门，若是不合意，多教教不就行了吗？”小姑娘微微偏头，十足的理所当然。
一口气被堵到嗓子眼，甑夫人竟觉得无言以对。所以江疯子当的人家什么爹爹，到底怎么教的女儿啊？！哪家闺秀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？看看四周正当韶龄的闺阁少女们，甑夫人第一次觉得，比起兰兰，自己倒也算不上离经叛道，看人江重焕教的好女儿！
“可是兰兰啊，你要知道，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。况且，小姨说句实话，愿意入赘的哪儿会是什么好儿郎！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个如意郎君，要是都依你爹爹，万一那个人你就是不喜欢呢？”难得一向特立独行的甑夫人也有这么苦口婆心的一天，谁让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心上人的宝贝疙瘩，万一要是成全了一桩孽缘，江疯子怕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，还是谨慎一点的好！
“小姨多虑了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兰兰当然是但凭爹爹做主。至于是否是好儿郎，这对江家都无关紧要。只要他安分守己，该给他的，江家当然不会吝啬。若这样他还是要胡搅蛮缠，我江家也并不是好惹的。”发表了这么彪悍的宣言，江素兰依然是清清淡淡的一张脸，轻轻吹开茶盏里浮起的茶沫，在冉冉升起的雾气中，小姑娘眉间闪过一抹厉色。
“……”被个小姑娘噎得无言以对，甑夫人心里泪流满面，这江家父女俩不会就是生来克我的吧？怎么自己总是在这两个人面前无计可施？
“小姨不用挂怀，等会儿就能见到真人了。到时您帮兰兰仔细看看也行啊。”
“……”呵呵，能不这样打一棒给颗甜枣儿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