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房内人

莫小丰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当中，眼盯着小德子怀里抱着的线装经卷问道：“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课有哪些啊?"

"《尚禹贡篇》抄录两通，习其要义，《诗三百》循次抄录三首，熟诵默记，明日卢先生到衙授业时会逐一检视的。“小德子边将纸及房用具摆放到几案上，边熟练地答道。

莫小丰听说要他用毛笔抄写经卷，慌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。穿越前他就是因为一笔烂字，时常受人奚落，吃了不少亏，此时想到今后每天还要写毛笔字，抄写经卷，登时感到头疼了起来。

他见小德子开始研墨准备作功课了，急中生智，顺手拿起一碟皇后姐姐赏赐的糕点，陪着笑脸让小德子道："你也尝尝，娘娘赐的宵夜。今日的功课嘛……”

小德子不等他说出下，即撂下手中的卷，冲莫小丰作了一揖，苦着脸央求道："公子请免开尊口吧。上回公子要小的代做功课，险些害得小的被扫地出门，注销了在太学的学籍。再说了，小的也许做与公子同样的功课，哪有功夫帮公子抄啊！求求您，就别为难小的了。"

莫小丰想要小德子代做功课的企图落了空，仍不死心，一面拿起两块糕点硬塞给小德子，一面腆着脸说道："来，吃两块再做功课吧。我并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嘛，瞧瞧你就吓成了这样。吃罢了糕点，你替我去传话给卢先生，就说今日北城出了事，这两，不，这几天我忙于公务，无暇温做功课，放他几天假，等忙完了手头的差使再请他来授课吧。“

他满以为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缓兵之计算得上是冠冕堂皇，任何人都难以挑出毛病了。哪知小德子听了，却撅着嘴嘟囔道："要说还是请公子亲自去同卢先生说吧。小的可不敢找打去。"

莫小丰气得抬腿朝小德子踹了过去，口中骂道："我还使唤不动你小子了，是不是?你去不去?”

小德子闪身避过这一脚，趴在地上委屈地辩解道：“不是小的不听公子的话，实在是丞相当着卢先生和小的面儿吩咐过，要公子专心跟随先生习学诗，不可以任何借口推诿，耽误学业。您方才不是要小的公然违抗丞相的钧命吗?小的可没这个胆子。”

莫小丰被小德子这话顶得两眼直冒火星，心里作着无论如何不能提笔写字做功课的打算，怒气冲冲地诘问道：“好啊，那我问你，我爹既要我每天只跟着先生读写字，又为何要调我来邺都当这个官儿呢？”

“这……小的哪儿知道啊。”

“有句话叫在其位，须谋其政，你知道吧。我爹的意思是，衙署内寻常的公务我可以不必过问太多，可没叫我什么事也不管呀。譬如今天的事，你可能也听到了些风声，要是朝中因此出了什么乱子，我爹怪罪下来，你来担着啊？”

“小的可承担不起。”小德子彻底被他唬住了，连连摇头道。

“所以嘛，最近几天我必须专心查案，功课的事就交给你了。案上娘娘赏赐的点心你尽可以多吃两块，剩下的留给杨先生吧。小德子，你要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了，以后就甭跟着我了。”莫小丰趁小德子没反应过来，撂下句话，赶紧开溜，撒开腿离开了中和堂，朝后院走去。

在后院门外值守的军士望见莫小丰朝这边走来，早早地就报知了院内值夜的仆妇。待莫小丰走近，两名仆妇已挑着灯笼迎了出来，十分殷勤地为他引着路，一直将他送到寝房门外。

"姑娘，公子回房歇息了。"两名仆妇在寝房外停下脚步，其中一名冲房内唤道。

侍女小枣应声从房内迎了出来，觑着莫小丰的脸色，关切地问道：“公子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，吃过了没有?"

“有吃的没有，最好是现成的。"一块点心根本不顶事儿，莫小丰的肚子又叫了起来，便问小枣道。

"婢子蒸了些枣糕，还温着呢，打算公子宵夜用。公子若是想吃口热乎的，婢子这就叫灶上的生火做去。"

"哪用得着姑娘亲自去叫，我俩去就行了。"一名仆妇乖巧地讨好小枣道。

"不必了，随便吃两口就行。"莫小丰冲那仆妇摆了摆手，迈步进了寝房。

虽然只离开了半天光景，可再次回到他穿越之初所在的这间寝房，莫小丰不由得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。

他进门走了几步便站住了，开始认真地打量寝房内的陈设：正前方七八步远的两根房柱之间张挂着轻纱幔帐，若是将幔帐放下，便如同将寝房分隔成了内外两个空间，幔帐内应是主人的休息区域，居住摆放着一架壶门大床，床旁有灯台，衣架，铜镜等物。幔帐外以房门为中轴线，又可分做两个区间：在进门右侧区间中间的位置，设有一张几案并两副坐席，几案后是一架绘有山水的屏风，靠右侧的墙边有一排架，架上整齐地堆放着竹简和轴装的卷。进门左侧的区间风格与右侧则迥然不同：靠内侧的角落里安放有一张小榻。榻脚靠近门边的位置有一座小炭炉，炉上正烧着一壶热水。距小榻不远设有一张小案，案上用纱笼罩着一盘黄灿灿的枣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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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非小枣每天就睡在这张小榻上，与自己同居于一室?

莫小丰回想起日间他一丝不挂起床时的那一幕场景，登时面红耳热，臊得无地自容。

虽然在电视剧里也曾看到过古时侍女为了方便照顾男主人，通常都会在男主的寝房内搭铺起居，譬如《红楼梦》里贾宝玉身边的袭人，睛雯等人。可是一旦当自己成了那位男主，莫小丰仍然会感到如芒在背，浑身不自在。毕竟，对他来说，小枣是个只见过一次面儿的陌生女孩儿。

“公子站在这儿瞧什么呢?先更换了袍服再吃枣糕吧。”小枣却不理会莫小丰的心思，轻巧地跑到衣架前拿了件贺嵩居家穿的丝袍，要侍奉他更衣。

“不用了……可能过会儿杨司马还有事找我。”莫小丰本能地推脱道。

为了避免让小枣察觉他脸上尴尬和羞臊的表情，莫小丰快步走到小案前，掀开纱笼，伸手拿起一块枣糕大口吃了起来。

枣糕是小米做的，内嵌着两颗红枣，沙糯之中透着股清香，决不似皇后赏赐的宫廷细点那般甜腻，很对他的口味儿。

小枣见他三两口吃完了一块枣糕，又要去拿第二块，担心他噎着，忙将手中的丝袍放到自己的小榻上，抢先把盛放枣糕的盘子夺在手中，笑着嗔怪道：“要是被王妃或皇后娘娘瞧见了这副吃相，又要怪公子不长进了。"

说着，一手端着盘子，走到门边拎起坐在炭炉上的水壶，朝另一侧的几案走了过去。

莫小丰只得跟了过去，嘴里不满地抗议道：“吃相好不好与长不长进有什么关系，要你来管?"

或许是他这话说得重了些，只见小枣为他沏了碗热茶，转身冲他施了一礼，瘪着脸说道：“婢子身份卑微，本没资格管公子的，公子请慢些吃,别噎着了。”说罢，掉头就朝寝房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