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年轻的参将

冷轻痕一贯冷漠的神色里有了一丝难见的动摇和迷离，但只那一瞬。她回想起慕初然十岁登基的时候，安王早年战死沙场，自己在宫中虽是中宫之位实际上却孤立无援。太子太傅长年把持朝政，挟天子以令诸侯。眼见太傅的眼睛一日贪婪过一日，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拿捏幼帝，只是限于造反的名头迟迟未敢有所行动。1t;gt;

那些日子，每一日自己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，每一日都怕然儿在太傅的手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，每一日都紧紧抱着小小的绾儿夜不成寐。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，如今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对皇室造成威胁，哪怕是一点点，也不可以。1t;gt;

这个长得那么像那个人的萧何，看来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啊。不过有什么呢，想杀死一个人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，问题只是在于怎么死罢了，抱病猝死，抑或……因事获罪，也都没什么区别，只是自己费会子听戏的功夫罢了。1t;gt;

清绾的十七岁生日就要到了呢，今年可要好好给她庆贺一番。1t;gt;

她似乎是满意于自己手中的尊贵权力，揉了揉疲乏的眼睛，躺在凤床上合眼睡去。1t;gt;

朝露殿外的宜春湖水平平，似乎不停地为这座尊贵的宫殿洗刷着罪名。1t;gt;

又是几日的光阴过去。1t;gt;

这几日里，萧何日日用药，加上没了段世子的不时深夜拜访，恢复得很好。既然伤口好得差不多了，也该去上朝了。1t;gt;

这日黎明，萧何翻出了朝服，仔细换上。镜中人容颜如旧，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吧。秀丽的人儿踏着晨光去往皇宫。1t;gt;

清晨的街市刚刚结束深夜的盛筵，此刻还未睁开双眼，晨光里的楼阁们显得静谧而安静。定北河上早起的商船来往通行，一切井然有序。1t;gt;

萧何喜欢这副国泰民安的景象，父亲生前也最希望得见繁华盛世，这是她与父亲共同的心愿。她女扮男装许多年，用心隐藏，并不想掀起盛世下的风波，导致战乱丛生，百姓流离失所。她萧何一向不喜欢的，仅仅是王座上那个玩弄权术的人罢了。1t;gt;

大臣们见到数日不见的萧何，站在秋日的朝阳里简单寒暄了一会。1t;gt;

萧何这才知道，在她告假的这些日子里，朝中都在议论着一件事。1t;gt;

大殷公主慕清绾的十七岁生辰就要到了。太后的意思是给这位心尖上的绾儿公主好好地庆贺一番。慕初然觉得南游是个不错的主意，既可以给公主庆贺生辰、带太后散心，也可以顺带考察一下地方的政策民情，故而在前几日里有意无意提了提准备南游的计划。1t;gt;

这时早朝还未开始，在勤政殿下候着的众臣们正在讨论。1t;gt;

“听说陛下近日似乎有出游的打算，可是这时节有些微凉了啊，秋天向来短暂，怕是再过上数十日，就要下雪了呐。咱们还是劝陛下保重龙体，多催催他纳妃的事吧。”柳大人看起来很是为皇上着急，连叹了数口气。几位大臣觉得很有道理，相视点头。1t;gt;

萧何心底嗤笑一声，呵——这柳深明土生土长的皇都人士，总以为普天之下都跟皇都一个样，前阵子不是还因为觉得陛下拨得赈灾银粮数额太过巨大上陈情，被陛下一顿责骂吗，看来是没骂醒，这吃一堑，也长不了一智啊。想必若不是他祖上留下的荫蔽，他也踏不上这勤政殿吧。1t;gt;

“欸？倒是也不能怪柳大人担忧皇上，毕竟您是生在皇都长在天子脚下的臣民。”旁边一位年轻的参将笑着说道，他声音很是清越，像广陵的山水，一时间众人都回头望着他，期待着他的下。1t;gt;

他倒也不急不忙，缓步上前向诸位拘了一礼，方才开口：“在下不才，近日才被调入皇都，此前一直在外任职。去过八月飞雪的塞北，也住过低洼潮湿的竹阳。一直觉得我大殷水土风貌如此，春秋短而冬夏长，直至前两年在久州任职守备。”他提到久州的时候神情格外向往，这样的人走过万水千山，最终还能对一个地方青眼有加，令萧何对那个地方十分好奇。1t;gt;

“久州地处两山的咽喉处，有万里封疆第一州之称，战略地位重要，又由于其前有淮左，清池，归安三座重城作要塞，所以格外安定。那里民风淳朴，气候四季如春，腊月竟不飞雪，十月犹有荷花。算起来如今九月的光景，正是久州风姿绰约的时候。”他虽是武将，但显然腹有诗，又没有官的迂腐气，将几分精神气说得饱满，让人为之着迷。1t;gt;

许是他身上那种让人信服的气质为他加分，又或是他言语间的向往令人感同身受。此番话博来了许多官员的点头，萧何亦在其中。1t;gt;

乍眼看去，这个年轻人岁数至多不过二十四五，却已经有了如此多的阅历，为人做事又不卑不亢，令萧何在一众传统的大臣中间对他有些另眼相看。1t;gt;

那人仿佛感受到了萧何的目光，回之一笑。萧何还未出言请教姓名，便听见刘公公高喊“上朝”，这个低调的问好便随着早朝的序幕拉开没了下。1t;gt;

勤政殿上，坐在高位的慕初然身着明黄衣袍，一如往日威严庄重。诸位官员行列有序，态度恭谨。1t;gt;

果不其然，慕初然提到了南游的事情，问众位爱卿有何意见。1t;gt;

这一下朝堂上可炸开了锅。有固执保守，说陛下龙体为重，南游奔波太过乏累，建议不去的；也有开放些的大臣受早朝前那番讨论的影响，说出游访察是体察民情的好机会，陛下不可错过的；还有借此机会劝陛下选妃的……萧何听他们吵得头昏，自己并没有参与。透过重重人影瞥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参将，无独有偶，他也置身事外。自己明明有极好的去处可进言，却仍旧不趟这趟浑水，这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？萧何越好奇了。1t;gt;

慕初然放任大臣讨论，他也不烦，手指轻轻扣着龙椅的鎏金扶手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，在高位之上静静看着众人。1t;gt;

等到众臣安静下来，他方问了几位，并没有问到那位参将。1t;gt;

几位大臣持词不一。但各自理由给得都很清晰，慕初然每听过一位的意见都轻轻点头。他合殿一扫，直接点了今日来上朝的萧何。1t;gt;

“萧爱卿，你怎么看？”慕初然唇畔带笑，颇有些丢麻烦给萧何的意味。1t;gt;

“回禀陛下，臣连续数日来告假在家，不曾上朝，不敢擅自妄言，给陛下徒增烦忧。”1t;gt;

仿佛一早知道萧何会这么回答，慕初然并没有怪罪什么，还慰问了萧何几句。1t;gt;

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人再对南游这件事声，慕初然闭眼抬起手，正准备遣散群臣。1t;gt;

“陛下，臣有言。”1t;gt;

慕初然似是面对一群行将就木的老臣太久，一闻此声立刻被这声音当中微微带有的剑鸣声振奋了心神。他抬眼便看见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姿挺拔，周身带着些许兵气，这正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将才才有的特点，极易分辨，定是多次历经战场杀伐。可令人称奇的是这位的眉眼却不甚凌厉，同他声音一样有一点点吴越山水的风景，温柔又大气。1t;gt;

这些有些矛盾的特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，竟然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舒服。1t;gt;

慕初然笑着点了点头，示意他说下去。1t;gt;

“臣恳请陛下南游。”此言一出，众臣观望。别人都是建议或者不建议，这样说话留有余地，有什么后果也无需自己承担。这位倒好，直接恳请陛下南游。这句话也使得萧何对这位参将的兴趣更浓了。1t;gt;

慕初然倒是神色不变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1t;gt;

“臣恳请陛下看一看我大殷国的大好河山，看一看我们政治清明下的河清海晏，看一看您之前的英明君主们同您共同治下的锦绣万里。”1t;gt;

慕初然眼睛里藏了几分笑意，他忽然十分欣赏这位青年。大概是新提拔上来的，自己瞧着竟有些眼生，侧头问过刘公公，方知晓他的名字——季长歌，二十四岁，三品参将，自久州守备任上调来。慕初然突然觉得有些名如其人的意味，十分大气风雅。1t;gt;

“季爱卿认为何处可去？”慕初然纵使心里有些欢喜，面上仍是神色淡淡。1t;gt;

季长歌脸上微微带笑，仿佛已然见到了久州的美景。1t;gt;

“淮清归安山河客，莲子万里久州歌”。1t;gt;

经他这一提，慕初然想起来了这个略有薄名的小地方。1t;gt;

久州，听说是个好地方啊。前有三城要塞护佑，又背靠阆水，与皇都中定北河源头一脉相承。由于两岸夹山，颇有些关卡咽喉之势。气候与皇都的春秋短而冬夏长截然不同，四季宜人舒适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民情风貌甚是淳朴。1t;gt;

慕初然略加考量，心下了然，又扫了一眼众臣。1t;gt;

萧何见其神色立解其意，出列进言。1t;gt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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